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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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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辭成了皇後, 她的家人身份也水漲船高,蘇磊成了國舅。

所以無論蘇磊犯什麽事, 無論是下人, 還是官府,都會有意無意替他遮掩。但這次犯的事情實在太大,陳小妹不得已才進了宮。

蘇磊上街的時候, 路遇一正大罵出言諷刺牝雞司晨的皇後,蘇磊與其爭執,結果一不小心, 仆人將書生打死了。

書生是落魄士族子弟,他家裏人不肯私了,一定要討個說法,叫蘇磊償命。

誰也不知道怎麽能一不小心打死一個人,反正陳小妹是這麽哭訴的。

“殿下, 阿磊還是個孩子啊!他怎麽可能有膽子做出那種事?再說,他是您唯一的親弟弟,您一定要幫他!就算我求您了,殿下,我從來沒有求過您任何事……”

陳小妹的聲音忽大忽小,突然之間被什麽東西吞噬了。蘇辭面色冷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陳小妹,思緒越來越清晰。

陳小妹哭了半晌, 還不見回應時, 忍不住想擡起頭, 便聽到腦袋上方傳來聲音。

“好, 不過你得做件事。”

姜晴下朝回來, 就看到蘇辭與繼母正在說體己話。

陳小妹很知趣, 她聽說帝後感情好, 不好繼續打擾他們,何況還有急事要去辦,於是急急忙忙告退。

蘇辭看見姜晴來了,也不起身,只冷笑道:“怎麽,來查我是否幫許家傳遞消息麽?”

姜晴道:“我從前喜歡你不肯低頭,現在是真討厭。”

蘇辭道:“我從來都是這樣。”

姜晴嘆道:“這件事還沒有查清楚,你就這樣對我。”

蘇辭沒有說話。

大概是看出蘇辭沒有和好的意思,用過晚膳,姜晴便回內殿去了。

臨走前,蘇辭與眾人恭送姜晴,言行之中,已經有了幾分後宮之主的沈穩。

看著低下頭的蘇辭,姜晴突然道:“若許家真有反意,阿辭,你是站在許家那邊,還是站在我這邊呢?”

蘇辭猛地擡頭看向他。

姜晴沒有等蘇辭的回答,轉身離開了坤寧宮。

蘇辭很快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了。

蘇辭道:“素見,禁令還在嗎?”

素見道:“回殿下,我都打聽過了,陛下的口信未撤,宮裏還是不許進出,尤其是咱們。”

蘇辭心一冷,既然到處都不許進出,那陳小妹是如何進宮的?

此時追回陳小妹已經來不及,蘇辭神色一凜:“走,去內殿!”

素見小心翼翼地道:“殿下,我們還被禁足呢。”

蘇辭道:“你去找侍衛,告訴他們,我要見國主。”

素見點點頭,又遲疑道:“若是國主不願意呢?”

蘇辭道:“就說我腹痛難忍,有流產先兆!”

素見嚇了一跳,連忙出去了。

皇後身懷龍種,稍有不適就是大事,於是姜晴帶著一群人急急忙忙趕來坤寧宮。

但姜晴看到坐得端端正正的蘇辭,立馬知道她的用意,於是揮退其他人。

姜晴道:“阿辭,難道你要為了一個許家跟我鬧翻麽?”

蘇辭道:“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中,對嗎?”

先是將她禁足,一連幾天都無法傳遞消息,她自然會焦急,正好這時候陳小妹想來求她向官府施壓。

她在慌亂中,只想著怎麽把消息傳遞出去,忘了規矩諸多的皇宮怎麽可能因為是外戚就放人進宮,又忘了陳小妹一向軟弱,聽到她說要幫傳遞消息時,不僅不覺得驚訝,還一口應承下來。

如果許春武知道有人向國主告密許家謀反,她會怎麽做?

蘇辭已經看出來,不管許家謀反之事是真是假,最後都必須是真的,姜晴已經對許家動了殺心。

殺心從何而來?也許是許家功高蓋主,國主心生不滿,也許是許家的手伸得太長,引得百官抱怨,一點一滴都落入國主耳中。

當姜晴說,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,當姜晴說,侮辱王後是死罪,她就該清醒了。

她和姜晴,怎麽可能和平共處呢?

姜晴道:“阿辭,許家謀反之事證據確鑿。”

蘇辭道:“陛下,我也聽過指鹿為馬的故事,但是你忘了,我是許乾將軍的義孫女,許春武的義妹,許家謀反,我也脫不了幹系。”

姜晴道:“阿辭,不管結果如何,我答應你,你永遠是後宮之主,無人能動搖你的位置。”

姜晴言辭懇切,目光灼灼,仿佛是熱戀時候發下什麽毒誓都願意的男人。

蘇辭沒有說話。

姜晴又道:“阿辭,我是真的妒忌。”

蘇辭吃驚地看著他。

姜晴自嘲地笑道:“我沒有想到,你是我的妻子,又是後宮之主,卻願為了一個許春武背叛我。”

蘇辭垂下眼簾:“她是我的朋友。”

姜晴道:“可我是你的丈夫。”

蘇辭道:“許家不可能與北薩勾結,你就是不肯放過她們,是不是?”

姜晴以為自己的話會打動蘇辭,他從來沒有對誰這麽有耐心。他喜歡蘇辭,所以可以頂住所有的壓力立她為後,甚至和那些心懷鬼胎的臣子周旋。但他做了這麽多,蘇辭依然沒有將他放在第一位。

姜晴喜歡蘇辭,所以允許她在開辦女子學堂,允許她以各種名義在外行商,即使她和綠珠樓的女人攪和在一起,他也只當不知道。

她像一只還沒有被人馴服的貓,不服從管教,遇到危險時就會亮出爪子。

但貓就是貓,偶爾亮出爪子的行為可以被認為是可愛和淘氣,一旦對主人擺出攻擊的姿態,那就是不可饒恕的。

於是,一絲怒氣出現在姜晴的臉上。

“皇後,你僭越了。”

……

許乾將軍的七十歲生辰到了。

無論朝廷上怎麽鬧,遇到許乾將軍的生辰,百官都是要祝壽的,免得落人口實。

祝壽的人來了一茬又一茬,直至夜幕時分,百官大都已經告辭,只剩下零星幾個來祝壽的人,等他們也散了,眾人忽然聽到一聲傳報。

國主來了。

眾人慌忙起來迎接,許乾在首,許春武在側,身後是一眾許家女人。

只見國主身邊帶著幾個內侍,身後還跟著禮部侍郎以及金吾衛大將軍之子。

許家整出一塊空地,壽席就在空地上舉行,有戲班子在南面搭臺唱戲,即使入夜,因到處都掛著宮燈,所以燈火通明。

國主突然到來,下人忙撤下空桌和空盤,重新換上珍饈美饌。

國主邊走邊道:“是我來晚了,還請許將軍莫怪。”

許乾拄著鳳頭拐杖,笑道:“陛下言重,來的正是時候,戲班子還在唱呢。”

眾人都迎著國主上座,等他落座以後,穿著紅紅綠綠的戲子又開始唱起來。

雙方說著客套話,又喝了些酒,席間漸漸熱鬧起來。

國主狀似無意地開口:“許將軍勞苦功高,正巧近來我得了一份大禮,見之心喜,便想著送給許將軍,不過這份禮物,要由老夫人親自打開才行。”

話音一落,國主的心腹內侍已經端上了一個盤子,盤子上是個紫木箱。

宴席突然安靜下來,靜得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。

許乾打開紫木箱,拿起裝在偌大箱子裏的奏章,她心一沈,但面上沈靜,讀罷奏章,她跪倒在地上,沈聲道:“陛下,這是子虛烏有之事!”

姜晴一聲冷笑:“子虛烏有?你們許家和北薩勾結多年,鐵證如山!”

話音剛落,姜晴身邊的一個內侍突然以頭搶地,哭道:“陛下,我親耳聽到她和許春武密謀之事,我還有她們與北薩互通往來的書信!”

席中,一個女人驚呼:“小陳,你哪來的書信?”

那內侍停止哭戲,怒罵道:“你們這幫亂臣賊子,竟然勾結,北薩意圖謀反,幸好被我撞破,不然無悲就要落入狄人之手!”

一旁禮部侍郎立馬道:“陛下,難怪這麽多年北薩都老老實實,原來是暗度陳倉!”

許乾沈聲道:“陛下,許家忠心愛國,守衛漠北百年,怎會和北薩勾結?人可以說謊,書信可以偽造,我許家一心一意保衛無悲!”

姜晴忽地笑了:“沒有勾結,有謀反?”

話音剛落,姜晴的護衛突然拔劍團團圍住許家人。

肖宇梁怒喝一聲:“拿下他們!”

但未等他們動手,一隊身穿鎧甲的許家士兵從黑暗中出現,她們手持刀劍與護衛對峙,數量之多,幾乎徹底擋住了宴席上的光亮,一時之間,沒有人動手。

姜晴冷笑道:“這就是許家的忠心?”

許乾嘆道:“陛下,許家再忠心,也不可能坐以待斃。”

姜晴死死盯著許乾:“我你都知道是怎麽回事。”

姜晴是什麽時候想除掉許家的?

誰也不清楚。

姜晴依靠許家奪得帝位,但他現在不再需要許家了。

飛鳥盡,良弓藏,狡兔死,走狗烹又不是新鮮事。

可許家過了百年,一時難以消除。

姜晴原先的打算是娶許春武為妻,如此才能順理成章收回兵權。

但許春武拒絕了,還為此訂了婚事。

姜晴覺得可笑,他娶不了,她也別想成功招贅。

偏偏遇到了阿辭。

捫心自問,姜晴喜歡阿辭,阿辭是可愛的,所以他容許她做各種不應該做的事,甚至包括她與許家通信。

就像看一只壞心眼的小貓。

可愛就夠了。

說起來也是多虧阿辭,他才能找到許家謀反的真正證據。

姜晴想,等一切事情結束,是時候該給小貓修剪利爪了。

禮部侍郎手指著許乾,道:“難道你們要弒君?禁軍已經包圍整個許府!”

許春武道:“許家軍早做好了準備,一直在等著這一天。”

禮部侍郎瞪大了雙眼。

姜晴道:“只要你們乖乖就範,我保證許家數千人性命無憂。”

許乾瞇起眼:“陛下,我是老了,不是傻了。”

姜晴笑起來。

許府外,是兩方身穿鎧甲的士兵。

一方是許家軍,首領是許阿錚。

另一方是代表皇室的軍隊,首領是禁軍統領。

雙方都殺意凜然。

街口靜悄悄的,被士兵圍得水洩不通。

月光躲進雲層,大地一片黑暗。

但屋頂上的不止是黑暗,那些一動不動潛伏在屋檐上的黑影是手持□□的士兵,他們在等待命令。

此刻,劍拔弩張。

……

坤寧宮。院子。

一個宮女悄悄地拉著掛在院墻上的繩子,一個紙團順著繩子從墻外進入墻內,宮女小心摘下紙團,匆匆走進殿中。

殿中亮如白晝,照亮了宮女的臉,是妹如。

“姐姐,怎樣?”還沒有等蘇辭看完信,一小團就撲到桌上,焦急地問道。

“姜晴還沒有從許家回來。”

蘇辭放下紙團,妹如會意,將紙團放入油燈中,紙團很快成了灰燼。

金滿道:“真是要急死了。”

“好了。”蘇辭繼續低下頭,她正在繡東西,可怎麽也繡不好,針線歪歪扭扭,蘇辭嘆了口氣,看來她的手只適合拿弓箭,不適合女工。

繡好最後一針,蘇辭才擡起臉,正好一個身影走進來。

蘇辭埋怨道:“怎麽才來,我等了好久。”

金滿警惕地看向走進來的女人:“姐姐,她是誰?”

蘇辭笑道:“我的朋友,桃楚。”

金滿聽說兩人要去許府,自己也想去,可又知道自己人小腿短,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,深深嘆氣。

殿中的宮女們也擔憂地看著她,她們與蘇辭一起度過那個心驚膽戰的晚上,也是從那時候開始,她們決心跟隨蘇辭。

蘇辭笑道:“別怕,我們很快回來。”

接著,蘇辭深吸一口氣,向桃楚伸出了手:“走吧。”

兩人旁若無人地離開坤寧宮,穿過長長的後宮高墻。她們走在寂靜的夜晚,從前熱鬧無比的街道,此時像冬天一樣寒冷。

兩人很快到了許府。

禁軍和許家軍隊在府外對峙,看樣子府裏還在僵持,不過只是暫時的。

帶領許家軍隊的是許阿錚,她的身影在黑夜中變得模糊不清。

另一方的頭領是禁軍統領,蘇辭記得他,曾經出入過綠珠樓。

不過,雙方人馬都沒有看到蘇辭和桃楚,最後兩人穿過許家大門,出現在院子中。

兩人突然出現,嚇得眾人渾身一激靈。

姜晴更是吃驚:“阿辭,你怎麽在這兒?”

蘇辭道:“陛下,我來找你。”

姜晴蹙起眉,他一向不喜歡發生意料之外的事,不過在此刻沒有時間細究蘇辭能出宮的原因,所以還是道:“阿辭,過來。”

蘇辭慢慢向姜晴走了過去,前段時間,她孕反得厲害,好在很快癥狀消失了,直到此刻,她越接近姜晴,就越感到頭暈目眩,以及惡心。

姜晴道:“為什麽不聽話?”

蘇辭答非所問:“陛下,您說過為了我,什麽都願意做,對吧?”

姜晴一楞,臉上出現一絲不悅:“阿辭,你……”

蘇辭道:“陛下,我一直想送給你,但都沒有機會,現在終於可以送給你了。”

說著,蘇辭拿出一個紫色香囊,看起來是街上隨處都有的香囊。

“殿下,現在是什麽情景?這裏不是可以胡鬧的地方。”肖宇梁不滿地道。

蘇辭有點失望,看來姜晴是不會接受香囊了。她嘆道:“陛下,為了我,請你去死吧。”

肖宇梁是最先反應過來的,他怒道:“蘇氏!你放肆!”

阮安和劉侍郎俱是一驚。

可太遲了。

誰也看不見國主是怎麽倒下的,只知道他的脖子在一瞬間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,下一瞬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。

接著是肖宇梁,依然是同樣的死法。

“陛下,”蘇辭喃喃自語,聲音低得幾乎沒有人聽見,“為了我,你去死吧。”

這一變故驚得在場所有人都不知如何反應,而蘇辭恢覆平靜,淡淡地道:“陛下病重,知自己時日無多,有遺詔立我孩兒為太子,待我孩兒成人之前,皆由我攝政。”

劉侍郎睜圓了了眼睛,手顫抖地指向蘇辭,道:“弒君!你竟敢弒君!”

蘇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。

劉侍郎過於激動,根本沒有發現他身後出現的身影,待他察覺時,一只手已經勾住他的脖子,然後稍微用力,哢嚓一聲,劉侍郎就斷了氣,像條沒骨頭的死蛇癱倒在地。

阮安正要出聲,卻看到帶來的所有內侍和護衛也都被人擰斷脖子,重重倒在地上。

他張皇四顧,暗衛呢?暗衛哪裏去了?!

“安公公,別找了。”

阮安驚恐地看向蘇辭,渾身因恐懼而顫抖起來,因為她的話,意味著他們都死了。

阮安匍匐在地上:“……陛下!”

庭院中是一片瘆人的寂靜。

許家人更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,個個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但她們很快發現了不對勁,夜色更濃,黑暗擴散。

一群魅影掙紮著從夜色中出現,發出低聲哀鳴、哭泣、尖叫以及憤怒。

正是她們出手悄無聲息地殺死了國主帶來的人。

許家人惶惶不安。

唯有許春武站了出來。

“阿辭,桃楚。”

許春武的笑隱在黑暗中。

“多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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